13《那些風景．燕園》

「咱們人都到齊了嗎？」

「嗯，是的。」

「出發！」

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正午，採光天窗下的太陽顯得格外溫柔，一群年輕人在接機大堂尷尷尬尬地等待着同伴，嚮往那充滿期待的旅程。

我們坐上學姐在滴滴用三百多打的豐田阿爾法商務專車，千里奔赴那夢幻燕園附近的五星級酒店，看着沿路帶着點古風的美景，不禁感嘆：真香。

「嘿，咱到旁邊商場吃點東西吧。」

「好喔，不如試一下綠茶吧。」

服務員熟練地拿着時間沙漏，信誓旦旦地向我們保證着：「如果超時，我們會為你加菜！」這種新奇的模式，倒令我這個香港人眼前一亮。看着對面那個紅着小臉的正氣帥哥，以及坐在他身旁霸氣側露的學姐，還有我旁邊那個笑得像哮喘的女生，我想這定必是一趟難忘的旅程⋯⋯

「感覺今晚沒有國際音樂節好可惜噢。」

「前兩天天氣不好，一直在下雨啦。」

雖然這次去不了國際音樂節，但好在晚上時刻也有團建活動，大家圍着鳥巢足球館附近走了幾個圈，拍拍照，打打卡，閒時來上一杯老酸奶。散步時，認識了一位和我同月同日生的組員，巧妙的是我們還是老鄉，或許這就是緣份吧。

「咱組好像挺多i人的」

「是啊，我也是I，INTP」

我們組幾乎全是內向人，散步什麼的倒挺合適。就是大家都有點慢熱，和旁邊那些退休了的老伯伯、老太太合在一起，竟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和諧感。天啊，我們邁出了那看破紅塵的步伐。

「這種沒有明確目的地的散步，我還挺不習慣的。」

「啊，是嗎？」

在那老鄉的眼神中，我看到了詫異感，也許是我想多了。說來挺慚愧的，我也不知道我有多久沒有試過真真正正地散步了，平常散步不是在尋找靈感，就是在煩惱有太多靈感。在同伴們的身上，我看到了那種清澈的純真，就好像找回了曾經的我。

「大家，我們現在要回酒店了。」

「今晚我會查房，大家不要自己出來哦。」

學姐帶我們回酒店後，我心裏挺掙扎的。原來想着說見一下海淀區的朋友的，但在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後，我還是決定留在酒店。心裏的嘀咕：學長學姐組織這個港澳台高中生領航計劃就已經很不容易了，咱做好自己的本分，不要為別人添麻煩就是了。

「叮咚！」

「你好，你回來啦？」

「久仰久仰，我是你的室友Dave，你就是那位在理大做研究的潘力鳴吧？」

「嗯是的，以前跟着導師在那邊做過全息和光纖方面的研究。」

「感覺現在很內疚，我的同學都在補課。」

「我們學校剛考完試，現在對考卷呢。」

雖然課業繁重，但我們都默契地選擇了共赴燕園，相約於博雅，這也彷彿是領航計劃眾精英們暗底裏達成的共識。回望人生，選擇往往比努力重要，越是成功的人，就越會做選擇。在那一刻，我多麼希望我可以擁有一個忘記背後的選擇。在愧疚與興奮的糾纏中，我平安地步入了夢鄉。

「嘿，晨間研習小組有人參加嗎？」

「嗯，我剛起床唉。」

我看着手機：噢五點多了，該起床了。梳洗過後，晨跑一下，順便吃個早餐，然後再開一個研習小組。那當然，現實和理想總是有差距的，想是大家昨晚太累了，桌子面前全是一片空虛與寂寞。就這樣，在2024年北大領航計劃中，成功舉辦了第一場自發性的一人晨間研習小組。

「唉你好，想問是晨間研習小組嗎？」

「嗯，是的。」

「我們今天沒有帶學習材料，要不我們明天再來吧？」

我當時在想，晨間研習小組要是改成夜間奮鬥小組，或許還有人參加。黎明時分，大部份人還在夢鄉呢。結果後來才得知，後續幾天早上都有人起來了，想參加晨間研習小組卻找不到人。不得不感嘆，很多時候突如其來的機遇，可能只有一次。

「請大家編一個故事」

「在那座山上，我們優雅的，慢悠悠的，摳着鼻屎……」

早上完成簡單的破冰儀式後，我們去參觀了北京大學的食堂，在那裏可以吃到來自五湖四海的菜式，抬頭看到招牌港式叉燒飯時，頓時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。但低頭看着地上的瓷磚時，心裏又莫名其妙地有種空虛感，或許是遠方的牽掛，又或是內耗過度的孤獨感。

在北京大學裏，我聽到很多學姐學長熱情的分享，也參加了豐富多彩的社團活動、以及上了閻天教授幽默的法學課。但不管湖面吹過怎樣的風，吾心也恍如止水，彷彿有一紙鎮壓在我的心頭。後來我們到未名湖邊散步，看着湖中那對恩愛的黑天鵝，以及那群天真爛漫的小鴨子，那座紙鎮彷彿變得更沉重了……

回到酒店後，想着也是一個不眠夜，倒不如做點有意義的事情。當時就隨便發了個開課的動態，也沒想到前後房間來了四十多個人聽人脈大師課，好不熱鬧，感覺整間房間都要被塞滿了。

「當被人問了一條超出你範圍的問題時可以怎麼辦？」

「嗯，你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好……」

「你對交友有什麼看法？」

「人脈建於利益，朋友在於陪伴。」

有人說在這個社會上慷慨地分享，無疑在削弱自己的競爭力，同時提升別人的競爭力。但當我看到大家那種對知識渴求的眼神，看到社會未來可以減少一個悲劇，看到未來的華夏棟樑振興中華，在那一刻，我認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，那座沉重紙鎮的好像也變輕了一點。

當眾人都已散去回房休息後，412號房間空蕩蕩的只剩下我一個人，房間全無曾經熱鬧過的蹤影。在這清幽時刻，除了想起剛剛學姐吃飯時和我分享的恐怖故事，我內心更多的是一種坦然和釋懷。真正的孤獨不是身邊沒有人，而是內心的空虛和迷惘，人若敢夢敢當，又豈會對前方的道路感到迷惘？只有以孤獨才能坦誠面對自己，才能真正看清這個世界，那一眼就能看清本質的人，與一生也看不清本質的人，注定有不同的命運。

看着那一雙雙清澈的眼神，我知道那個陽光男孩已經成為過去，在走過曾經人生的至暗時刻，我成長了，也成熟了，卻失去了曾經最寶貴的東西。破繭而出的蝴蝶，再也無法享受桑葉的清甜；困境中重生的人，再也無法感受那簡單的快樂。我總是努力地和每一個人保持着適當的距離，不太近也不太遠，恍如君子之交淡若水。走得近，就怕產生比較心態，從而產生競爭關係；走得遠，怕是產生疏離感，從而失去聯繫。在這刻，那一座紙鎮牢牢地印在我的心坎上，我內心的未名湖也早已入冬。

「今天有時間邀請你和我們組玩狼人殺可以嗎？」

「可以！」

我是一個很喜歡交朋友的人，面對第三組的邀請，我沒有多想爽快地答應了。雖然心裏也挺不捨得自己的組員的，特別是背後那個熬夜做P P T的男人，但始終大家相見的時間有限，要是錯過了，大家可能在人生路上就此別過。

「健豪，你又把我整矇逼了。」

「我這次真是預言家啦，我查殺他！」

「我才是真正的預言家，我查殺你！」

「你聽我說，你不認為這個邏輯有問題嗎？？？」

在歡笑聲之中，我們一起渡過一個刺激、燒腦、且愉快的晚上。對面床上坐着的那位帶股兒書生氣且托着圓形眼鏡的高智商帥哥，更是燃起我的熱血，那是棋逢敵手惺惺相惜的感覺。很感謝大家滿滿的情緒價值，一起地瘋狂，這才是青春，該有的模樣。

我會說這一次領航計劃是我的圓夢之旅，因為他填補了我人生中的遺憾，尤其是校園生活中的那一片空白。第一次玩通宵狼人殺，第一次一群人看日出，第一次和同齡人上台跳舞，第一次在模擬人生中做一個有感情的人。我特別記得那次在沒有被通知下被拉上台上跳舞，起初心裏苟且想着逢場作戲，直至看到他們那真誠的笑容，那座紙鎮彷彿被拿起了，我心裏的未名湖也迎來了第一個夏天，黑天鵝自由地暢泳，小鴨子盡情地嬉戲。距離上一次感受那單純的快樂，已經過了三年了，那種喜樂更像是老朋友之間的久別重逢。能夠認識大家，是我的榮幸。在領航計劃中，我收穫了人生中很多個第一次，填補了少年階段的空白，此程算是無憾了。

2024年7月 北京